工友一刀割下他的鼻子和嘴唇之后……

2020-05-14 23:29:31
#其他

故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,那时,我还是一个年轻大夫。一天值夜班,忽然来了一个急诊,一位年轻人右手拿一块毛巾捂着鼻子和嘴走进我的诊室,借着灯光,我发现那条毛巾已经被鲜血浸透了,血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掉,他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,然后伸出左手,他的左手握着一块肉,我定睛一看,才发现那是半个鼻子和半个嘴唇。


我马上为他安排手术,那个年轻人却仿佛顾不得疼痛,一个劲痛苦的哀求我:“您一定要把我的鼻子和嘴安上,没鼻子和嘴,我怎么见人?”

他本来是想出来打工挣点钱,早点回去娶媳妇,没想到和工友一言不合,被对方一刀割下了半个鼻子和半个嘴唇。比肉体上的创伤更让他痛苦的,是心灵上受到的重创——“没脸”见人了。


那时离断的手指、手臂和脚再植成功的病例已经很多,我国的陈中伟教授因为最早成功再植前臂而被誉为“断肢再植之父”,整形外科学界也有曹谊林教授成功进行过头皮撕脱再植,但当时,还没有鼻子和嘴唇成功再植的先例。我自恃显微外科基本功过硬,便想搏一把,因为如果再植成功了,效果一定是最好的,也不用再从患者身上取皮为他重新造鼻子和嘴唇了。


但这个手术谈何容易?最大的难点在于把血管找到并接通,血管的口径在半毫米以下,用显微镜放大几十倍之后把血管找出来,接通,并让掉下来的嘴唇和鼻子成活,绝对是巨大的挑战。

我花了整整23个小时给他做这个手术,开始时,血肉模糊的创面让我很难找到血管,花了很长时间找到后,我把血管接通,不料很快又堵上了。这是因为血管本身有损伤,很容易在吻合的部位形成血栓。我锲而不舍地堵了接,接了又堵,然后再接通,数次之后,效果仍然不理想。我只好拿出最后一招,进行血管移植,遗憾的是,手术最终仍以失败而告终。这是我单个手术时间最长的一次,历时二十三个小时的手术,最后还是功亏一篑,这个经历让我终身难忘。


掉下来的嘴唇和鼻子没接活,我只好给他再造,可是以前没有同时造嘴唇和鼻子的先例,只好摸着石头过河。我在他的额头和头皮下埋了一个300毫升的扩张器,比平时单纯造鼻子大了很多。扩张器实际上就是一个硅胶水囊,埋在额头和头皮下,通过注射阀门每隔几天往囊内打十来毫升生理盐水,于是水囊里面便产生了压力,外面的皮肤就被拉伸,变长了,这个过程和机理很像女人怀孩子,孩子在肚子里面长大,肚皮上的皮肤跟着一起长。


经过三个月的扩张,我终于造出了足够多的皮肤,我把这个过程称为“备料”。


三个月后,我切开患者额头的皮肤,取出注满水的扩张器,将造出的皮肤翻转下来给患者再造了鼻子和嘴唇,并用雕刻的肋软骨支架完成了鼻子的塑形。但这一次由于要保持上唇的成活,我把鼻小柱造得宽了一些,这样血液便可以更通畅地经由鼻小柱流到上唇了。这次手术的功能性高于美观性,从整个鼻再造工程来说,实际上只是造了一个“毛胚房”。


又过了三个月,我对再造的鼻子进行了一次“装修”,外形就很逼真了,患者和他的媳妇都很满意。我心里也感到非常安慰,就好像一个第一次考试考砸了的孩子,终于在第二次考出了好成绩一样。


然而故事并没有结束,大约七、八年之后,这个病人又到门诊来看我,重新见到我时,他显得非常激动。我问他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要特意来感谢我?他告诉我,当初造好鼻子后,他回去找那个割下他鼻子的人,要求赔偿,对方拒绝了他,一时愤怒的他竟用刀砍下了对方的胳膊,为此他付出了在监狱服刑七年的惨痛代价,不过让他感到欣慰的是,在监狱里竟然没有人看出他的鼻子和嘴唇是再造的。

这个答案让我哭笑不得。一个被人残害了肢体的年轻人,傻傻地采用了同一种错误方式去解决问题,结果只是让痛苦加倍,冤冤相报何时了?

作为医生,还人们以健康是我的使命,我最希望看到的是人们都健康且快乐地生活,希望每个人都能拥有健全的肢体和阳光的内心。那些我诊治过的患者,唯有幸福地活着,才不负我日复一日地努力啊。

由于这次成功的鼻子和嘴唇再造,我自己的故事也谱写了新的一页。术后我检索文献才知道,由于世界上以前还没有大夫能够同时重造鼻子和嘴唇,我无意间开了鼻子和嘴唇同时再造的先河,因此我还获得了到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整形外科专科会议——美国整形外科年会上做报告的机会。

但愿以后有人遇到同样的病例,我的经验可以为他们提供借鉴,更希望再没有人遇到这样令人唏嘘的事情。

美大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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